出秦岭,沿G108国道横穿勉县,转S309省道进入巴山山脉。虽然离我家只有100多公里,山势却变得缓和。弯道太多,汽车都上了高速,没几个人愿意跑来消磨时光。漆黑的旧柏油路伴着无名小河逆流直上,半山腰那些熟悉的废弃工厂已被树丛遮挡得看不清模样,路旁偶尔出现的村庄也早不见了人来人往,真是骑行的好地方。十年前的这个季节,也是五月的阳光,我就坐在大飞的后座上,他带着我去一个我们从没去过的地方,略阳。
全县的经济主要靠两大企业支撑,其中的炼钢厂里有我好几个学生,至今还保持联系的就只有混阿姨。一进厂区,正赶上中午下班,运煤的火车刚过去,工人和子校学生骑着各种两轮车像开闸的洪水一般从山坡上迎面冲过来,这种场景在我们厂早已绝迹,吓得我停在路边不敢动弹。不一会,混阿姨溜溜达达从招待所里出来,老公刚哥正在里面主持职工婚礼,就只有她来陪我吃午饭了。
整个县城沿嘉陵江岸依山而建,俗称小重庆,也叫小贵阳,总之全是那没平地的地方。正赶上饭点,两大企业职工骑着摩托铺满了狭窄的街道。带着混阿姨在拥挤的车流里穿梭觅食,早年间满大街的罐罐鸡店现在倒不太多见,反正我老早就吃腻了。找了家小饭馆,车子刚一停稳就有女同事从里面出来,围着我的车研究了半天问为啥比她家的大那么多,雅马哈吗?混阿姨说这车上贴的宝马标可是真的,在厂里没见过吧,女同事翻着白眼又回去了。我在厂里从来都把车捂得严严实实,哪敢如此高调。
当初离开陕西的时候我跟混阿姨约好十年后再见,她刚好长我十岁,一晃儿子都大学毕业了。按说老相识见面总归要回首过去展望未来聊些老套话题,他们厂停工好几年,最近才复产,说不定哪天又完蛋了,未来并不值得期待。至于过去,我能认识混阿姨简直不合常理。
毕业以后,几乎所有的大学同学都去做了老师。家里不希望我去外地,在西安面试了几家小破广告公司,里面全是当年考不上美院的傻逼,他们好容易遇见从前的竞争对手,哪怕专业不对口也会把我专程叫去,只为羞辱一番过过嘴瘾,反正不花成本。大二开始我在校外做兼职,收成还不错,原先打算毕业以后继续跟老板红红姐再混下去,没想到她改行开了SPA馆,我问还要设计师吗?她说男士禁止入内。只好找了家破烂私企,月薪500,还不够日常开销。熬到试用期结束,几个野马计算机培训毕业的农村娃从门缝钻了进来,月薪只要400,我被开除了。
我决定跟那些野鸡学校的娃们拉开档次,下一份工作月薪死活得上600,只能眼看着坐吃山空。打开手机通讯录,朋友们都走了,突然没什么可联系的人,我干脆搬到离美院很远的城中村。因为房子便宜,所以没有窗户,分不清早晚时间。如果一个人生活,尽量别睡下午觉,醒来的时候街上已经黑天,满是忙碌陌生的人,让我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去网吧海投简历,然后花一块钱买份过期的早报晚报华商报套餐。隔壁住着俩不知疲倦的大学生,每天搞得昏天黑地,在我房里都能听见回声。电话刚好相反,总也没什么动静,这房间更像个监狱,只有一张硬板床,晒不进阳光。用报纸上那些小资产阶级女性夸张的腔调形容,我觉得我崩溃了。当然我自己是不会承认的,我现在应该去战斗,又找不到敌人,为了节约弹药,暂时只能躺着。一放下报纸,满脑子轰然而至的都是些飞快的短问句:我这就算毕业了?努力了这么多年换来的就是眼前的一切?
在美院里,有很多中途退学一夜暴富的传说,比如雕塑系王向东不交学费直接出去接活,没到一年就开着小奥拓回来找同学喝酒了;又比如设计系蔡春艳大二暑假去北京遇见了斯皮尔伯格,退学去了德克萨斯州,月薪两万。在陕西,吹牛又不犯法,王向东他爹是县里的公安局长,眼看要提前退休,急着叫他回去当警察;蔡春艳是暑假在家被男朋友搞大了肚子,忙着回德州结婚。所以当老K打来电话要共谋大业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他要干啥,但不管怎么样,上帝既然关上了所有窗户,总算给我开了个地窖。我们好歹是穿过一条裤子的兄弟呀!
老K在大三那年得罪了系主任,先是被留级,从同学变成师弟,然后学位被吊销,他一怒之下干脆不念了。在电话里老K说他从山东农村发现了全新的商业模式,就是去汉中山里骗农村二流子考三本电影学院,顺便给当地的破烂中学提高升学率,“别的班都在补习文化课,这边电影一放,农村娃还不哭着喊着问家里要钱!”老K说的没错,这在陕西真是个新鲜事物,那些教学质量奇差的乡村校长常年被升学率搞得抬不起头,只要红包一到,更加没了顾虑。
别看这些土鳖教师,学历、文化、美貌,样样拿不出手,但在县里都有后台,自尊心随时紧绷,老K负责跟他们打交道,我和另外一位研究生同学张海红负责上课。电影一放,那些不想费劲考大学以及压根就考不上大学的农村娃全来看热闹,试讲的教室里座无虚席。周末,学生家长卖了家里的猪从山里下来送学费,“每个月1200这么贵,真能让咱娃考上电影学院?”老K拍胸脯保证,“北京电影学院知道吗?那可跟北大清华齐名,你娃进了导演专业,让谁演谁就能演。这比当明星厉害多了,这是给明星当领导呢!”我说老K你吹牛都不怕闪了舌头,北电的文化课分数线跟北大清华也没差多少,就这些烂柿子顶了天上个民办三本,把家里的钱祸害干净一毕业就被社会淘汰,还不如压根考不上大学在家喂猪,好歹还省下个娶媳妇钱。
这些山里娃没任何文化底子,学习成绩又差,连初中课程都一问三不知。但是老K总说要上手段,讲套路,多给他们说说外面的世界。“这么点的农村娃都想的啥?还不就是香港录像里那些花天酒地豪车美女,你去给他们说,只要考上学都可以有!”我当然不敢像他这么吹,只能从理想上启发这些不开窍的土豆疙瘩。有天上课的时候好容易看见坐在窗户边的小孩T恤上印着约翰·列侬,一瞬间我恍惚觉得有束光打在了他身上。 “请那位穿约翰·列侬T恤的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所有的孩子都大气不敢出,连本来在谈恋爱的两个小孩都吓得把手松开了。“就是你呀!穿红T恤的!” “老师谁是约翰·列侬?”那孩子磨磨叽叽站起来,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你自己穿身上的你问我?” “卖T恤的老板给说我这是哈利波特... ...”整个教室都笑炸了,有学生说王老师你一个教电影的居然不认识哈利波特。妈的,我真想给他们好好讲讲谁是列侬,又怕自己太像《昨天》里的贾宏声,吓着各位衣食父母。
整个暑假,我们三人草台班子夹着一包盗版蓝光DVD沿川陕交界的宁强镇巴南郑县走了一圈,招来600多号学生。张海红乐得合不拢腿,开始跟老K睡觉。老K这傻逼倒也不挑,刚开始他还给我描述了很多限制级的画面,慢慢地,俩人嘀嘀咕咕故作神秘起来。薛先人来了,这孙子一毕业就去湖南当大学老师,今年考上研究生才回陕西。很高兴又见到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再没有什么可以担心。但老K和薛先人显然不这么看,“我想好了,培训班还是我和海红来干,薛先人现在是研究生,学历高,你先回家追求你的艺术梦想吧。”
人的认知,多数来自攀比,我们根据社会阶层和经济收入给自己定位。这点跟猴群很像,猴子如果找不到在猴群中所处的位置,就会焦虑起来。而人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后,就开始寻找不如自己的人,从中获取一点快乐。我像个失路者,刚从工厂大院里逃出去没两年又扭头跑回来了。好在比起前些年,厂里变得人烟稀少,在那些血肉模糊的国企改制中,领导们神奇地发家然后离开了,老技工也都纷纷跑去浙江的小作坊。我们这个倒霉工厂因为近两年汽车行业火爆,一夜之间起死回生。剩下的老弱残兵,正在后悔当初削尖脑袋送礼求人办了提前退休,我却在这个节骨眼灰头土脸跑回来为厂职工再次增添心理平衡。只不过他们顶多说我是范进中举,没有一点创新,老子都听腻了。
曾经我以为人生苦短,只要考上大学,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我就呆在自己的未来,生存环境居然没他妈任何变化。梦想还像从前一样遥远,不同的是我已经无力去实现了。我妈天天劝进厂把床子,说我现在是本科文凭,“厂长才是成人大专,你进去了工资还不得2000起,比你爸四十年工龄都高!”文科生在工厂里就是傻逼,尤其我还是美院毕业的,每当想起手拿标枪的赵老师我就手心冒汗,更何况我和他现在是大学校友了。我老叔听说我回来了。天天来家里蹭饭,喝点猫尿就说他上面有人,大学老师五万块,问我走不走?见我爸妈半天不作声,“那三万块吧,不能再低了!”根据我复读那两年的经验,只能把门一关假装什么都听不见。床底下有一把价值百来块的红棉吉他,是胖娃毕业时从他们学校的废纸堆里捡来送我的。一个人弹弹琴,看看书,我觉着这么又穷又酷地穷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可命运这东西难料啊,本以为要浪荡一生却遇见了倾心的人。
鸿雁在复读班里是胖娃同桌,两人并称合肥。陈飞早就给我说过她爹是汉大副校长,吃拿卡要无所不能,诨号红金龙。本来我跟这种又丑又蠢的官二代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知道她从哪弄到我电话,每次家里安排相亲都叫我去帮忙扎势。什么警督、乡长、团鸡巴书记... ...几乎全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层干部,除了一脑袋坏水的呆逼就是满肚子心眼的文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陕西的小城市,工作职位极其有限,全都被有关系的转业兵霸占了,哪有几个正经大学生。鸿雁要不是她爹,连个专科文凭也没有,现在还不是在政府里干得好好的。而我呢?算是鸿雁能找来救场的最高学历了,但是连个工作都没有。我说:“雁呀,你爹是大学校长,就不能帮哥也找个正经工作干干吗?不用什么政府单位,乡村男教师就行,陪山里娃画个谷堆堆麦穗穗。”每次一说起这个她就特别敏感:“你别听人乱说,我爸在学校里啥势都没,窝囊死了,找工作这事他能帮上啥忙。”
我在工厂大院长大,有些道理自幼就懂,所以从来不求人,因为求也没用。鸿雁见我不太开心,就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我虽然因为没有工作自卑的要死,可黄花大小伙谁还没长两颗火热的肾,觉得这事并没什么不妥,“谁呀?” “就是岳婧... ... ”鸿雁低着头,吃力地憋出四个字。 我一下急了:“咱们可是事先说好的,我就冒充一下你男朋友,你该不会真打算睡了我吧?而且还要在你来月经的时候!” “放你妈的屁!我说的是我们单位那个小姑娘,你总调戏的那个,人家看上你了,你是不是也早看上人家了?” “她他妈叫月经?” “是岳婧,你这个流氓!” 平心而论,小姑娘长得的确心疼,就是这名字实在尴尬。领导安排工作找不见人,满办公室问女同事“岳婧来了吧?”这还上个锤子班!
据鸿雁透露,岳婧家里条件不错,但是美院里的富二代太多了,连薛先人都把好几个局长闺女撂倒过,我才不会对一个山沟包工头家的女儿大惊小怪,唯独没有工作总我有点不知所措。岳婧的同事朋友普遍中学学历,但个个都是在政府机关里混的官员家属,集扭曲的人生观和脆弱的自信心于一身。如果我开口说话,不知哪句就伤了谁的自尊,如果光听他们吹牛,又实在恶心人。我试图用那些伟大艺术家的故事给自己壮胆,发现二十锒铛的年龄段,不论毕加索还是波洛克哪个不是忙着搞破鞋,纵情于山川湖海,我却在渴望厨房与爱。真羡慕电影里的人,打出一行字幕就是多年以后,哪用得着受这份煎熬。岳婧可不这么想,她总问我幸福吗?这是当然的咯。“那钱的事就少瞎操心,赶紧找份工作娶老娘过门!”
我老叔又来了,我说老叔上次你说三万块钱当老师的事还算数吗?他喝了口酒说上次看你不是很愿意,就安排别人啦。我妈倒是挺上心,她说我爸的师傅老史从考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我不容易,早就问我想不想进厂了。结果我就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胖娃他们厂,主任听说来了本科生,带着一群技术骨干欢迎新同事。 “现在厂里都在搞技术革新,数控机床知道吗?” “知道一点。” “3D模型能建吗?” “MAX倒是会一点。” “这么说你还会编程咯?” “不会。” “那基础算法?插补指令?” “插什么?” “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美院。” 所有人都笑疯了,只有主任气得直挠头,“史大林,你咋把个教小孩画画的人弄到我们高科技企业来了!”
我他妈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一个人灰溜溜地从厂里出来,把大飞、小胖、关师傅、刘总以及能凑齐的朋友全都拉到一起,逼问他们都是怎么找见工作的。他们挨个扭捏着把当初所托何人,花费多少全交代了。小胖安慰我说,他考不上高中才去当兵,什么都靠他的干部爸爸,但他爸爸只是干部里的虾米,你是美院毕业的艺术家,什么也不靠就能上大学,所以是无业青年里的鳄鱼。这话听着像在夸我,可细琢磨更像是在笑话我爸,“难道陕西现在还在大清朝?我是汉人,你们是满族?”关师傅害羞地把手举起来,“我真是满族,跟关之琳本家。”
岳婧骑着她的小摩托来找我,刘总不怀好意地问她当时托谁找的工作,我家岳婧才不理他,跟我说不就是工作嘛,大不了她跟她爸说现在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叫她家出十几万把我弄汉大当老师去。我说:“什么?当老师要十几万,月薪才1000多,不是三万就可以吗?”她问我哪个傻逼说三万就可以的,我死都没把老叔供出来。只是后来她刚跟她爹说了男朋友的事,她爹就跪下了,抱着她的大腿声泪俱下,说她家自从县长姥爷死了以后家道中落,早就跟刘书记家的儿子定了亲事,整个家族就拜托了。我说你爸真他妈贱,她说不许随便评论她爸。 我在电线杆子上找见两份临时工,一份是在民办技校教语文,周一到周四每天两节课,每节十五块。小地方的穷孩子,想出人投地就两条路,要么傍大款,要么考大学。满教室都是被社会淘汰的农村娃,女的都很丑,完全没资格做鸡,男的都很蠢,生活无法自理。上课的时候女同学时不时站起来撩着裙子说要睡我,下课的时候男同学冷不丁看见来接我的岳婧说要睡她。另外的那份工作要在每个周末坐四小时长途中巴,去略阳钢厂给几位想要提干的小哥哥大姐姐教OFFICE。大飞和小胖一开始不放心,轮番骑摩托带我过去,后来我发现他俩只是为了找借口出去摩旅。毕竟大学课程,学生也都是有家有室的成年人,除过第一次在厂办微机室集体打了照面,之后全都查无所踪了。混阿姨作为班长过意不去,每到刚哥周末应酬的时候就过来陪陪我,我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教她美白瘦脸PS,本想顺便教她家孩子画画,被她严词拒绝,说学那玩意找不见工作。
有天岳婧突然跑到钢厂来找我,还带着户口本。我仔细看了看,真名岳婧晶,曾用名岳晶。我说你爹当年紊乱成什么样才能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她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扯淡,她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叫我明天赶紧回家拿了户口本跟她去领证。我正在教混阿姨怎么用电脑去眼袋,岳婧根本当她不存在,冲进来一把抱住我又搂又亲。我向来喜欢被动,心中又满是感动,不自觉就把头转过去跟岳婧一起互动,混阿姨说要请吃晚饭我才意识到旁边有人。
钢厂路边的锅巴饭店,混阿姨安慰我说她爸也是厂高干,当初跟刚哥结婚家里各种阻挠,现在孩子不也上初中了。“父母也是为了你好,只不过想法比较保守,你要跟他们多沟通,让他们看到你的坚定,”混阿姨说话间给岳婧递过去张擦鼻涕纸。我一抬头,有个男人突然堵在面前,只听岳婧喊了声舅舅就被另外一男一女拽出门外。这傻逼起先还挺嚣张,想把我按在椅子上,等我站起来以后他发现比我矮了一个头,就只敢动嘴了。我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说是奉岳婧他妈的指示带领小姨和小姨夫前来拿人,他们家的事叫我少插嘴,还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顺带拐骗无知少女。只不过这呆逼文化水平太差,嘴又跟棉裤腰似的,被我怼了几句就没声了。我拨开他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就是缓兵之计,岳婧已经被塞进汽车拉走了。傻逼舅舅得意地说:“我爸以前是县长,我们公安有人,什么开房记录手机定位,统统查得到。还想骗我外甥跟你私奔,就算我让她跟你走,明天你俩也进不去民政局的门!”我一把薅住狗日的衣领子还没等下手,他就把脸往前一凑:“来呀,只要打我一下老子让你死到看守所。”混阿姨从身后将我一把抱住,说千万别冲动,你弄不过他们。
最后见岳婧是在一家茶楼,她爸妈约的场子,一进屋就看见她两个眼睛肿得像桃。还没等我叫声叔叔阿姨这对老婊子就开始发难了,什么她姥爷活着的时候是县长,我爷爷到死也是工人,什么她家岳婧一直受领导器重,天天下班陪酒唱歌。这俩人倒也实在,直接告诉我她家培养闺女就是为了拿下官二代,落到我这穷逼手里怎能善罢甘休。我看过宗白华的《中国哲学简史》、剑桥的《全球通史》、牛津的《西方艺术史》,也看过很多香港警匪片、美国枪战片、法国文艺片... ...但是整整两个小时,气得一句话说不出,就是想打人。
电话里,岳婧说她妈去单位帮她请了病假,准备过几天领她去成都修处女膜,然后带她去相亲,帮家里翻身。不用看报纸上那些小资产阶级女性的夸张腔调也知道,我现在彻底崩溃了。按照岳婧家的无赖逻辑,我这样的穷二代家庭,失去了咸鱼翻身的机会,一定会丧心病狂地天天守在她们单位门前,大喊大叫拉横幅,为里面的官二代传递信息。所以有天我下课回来,岳婧的爸爸正坐在我家沙发上跟我父母聊天,说是来看看我,完全换了副腔调,满口仁心仁闻。说到高潮,老岳双眼开始红润,无论如何求我放过岳婧,千万不要去找她麻烦。趁我爸妈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扔下两箱牛奶抬屁股就跑。
够了!我变得特别冷静,毕业以来,父母一直想让我留在身边,我就只好用自己的失败印证他们的错误。王小波说人的成长就像一个缓慢被锤骟的过程,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我现在反倒没了牵挂,拨通胖娃电话,陕西再不是我的家。
略阳,灵崖寺,NHK有部关于中国铁路的纪录片来过这里,主持人关口知宏说10年后会再来,结果10年之后他没来,我来了
S309省道边的破家属楼,10年前这样,10年后还是这样,比我们厂的还破。我跟混阿姨约好,10年后再骑摩托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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