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白深处漂移—我和一位法国摄影家的西北之行/终南山/西安城/再见！中国【全贴终】

一哥

这条路在地图上有“太白庙”的地名，原本想到了这里向山民老乡讨点水喝，可到了才发现只剩下两口黑黝黝的无人窑洞，更不见庙在何处。这是我的准备失误，要么早上出发时再多带几瓶水，要么在河川里骑行时补充些河水。但这两项都没做，结果上山了才想到这些。嗓子开始缺水了，只得能忍就忍吧。


地图测绘部门也真是懒惰成性，早就没人居住了，还一版又一版地标着老村名。在卫星地图如此普及的今天，仍然不愿不敢地在地图上标出等高线。弄得中国人还不如外国人更知道中国地形是啥样，真是处处防民如水火，何必呢！
由于人迹罕至，这一段山路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难辨认，车速随之也降了下来，一边摸索着一边骑行着。


子午岭的腹地深处也是没有高耸山峰的，但起伏连绵的山岭让山路辗转蜿蜒，但能感觉到摩托是在不断向上攀爬的。


隐约在浓密山林里的山路，我还得说浓密这个词儿，常常是让摩托车头一马当先地载着我们钻入林子，被树枝迎面抽打着头盔。我想我要是没戴头盔的话，肯定会被鞭刑一般被打得五官挪位，面目全非。

一哥

艾瑞克在河川里是因为水坑而走路，并且有时他还得负责用树枝试探深浅，看哪里能过。有时他还得撅断一些树枝放在水坑泥巴上，以防止摩托陷进泥里，好勉强骑过去。好容易上了半山，水坑折腾完了，又开始出现很陡的上坡，而且上坡越陡，路面被山水冲刷得越烂，越是沟槽密布的，让人不敢加速冲坡。不要说他得下车来，有时我也得下车挂上一档轰上去，以免路面颠簸导致摩托重心太后而翘头摔车。这不，这又刚爬上一个山口转弯的大陡坡，我等着命苦的艾瑞克又得走着跟过来。


瞧见我在前面等他，估计是为了振作我俩的士气，艾瑞克故作他们先祖法兰克王国骑士的勇猛状，嘴里喊着我听不懂的号子，踏着节拍，迈着正步赶过来。


等到了车前却是挤眉弄眼地莞尔一笑，想让我轻松下来。都五十多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总是不时地冒出一颗不老的童心，呵呵。


我和他谁都不知道前面有无大坡，远近多少。艾瑞克也是想着少折腾一回是一回，更是学聪明了，既然看不见弯路前面情况，就不妨往前走一走，看看究竟，省得爬上爬下的自己累自己。

一哥

嗓子已经开始喘气带冒烟了，等来到地图上标注的“胡家岔”，又是只有荒草长满了洞口的三个窑洞，不知废弃了多少年。就那么两三个窑洞，就那么一两户山民，就能在地图上留下醒目的村落地名，让我们习惯于城市里一栋楼房上百人只有一个门牌号的概念，简直无法找到一点可比性。


山坡越发陡峭，山路更加难行，艾瑞克已经彻底放弃了坐车的打算，背着摄影包爬开山路了。倾泻的山水把路面冲刷得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深沟浅漕，不是前轮掉进沟中，就是后轮陷入漕里，让把握车把方向变成了心有余力不足的痛苦！连续上行的短促S弯，加上毫无道理的倾斜路面，时时处在竭尽全力避免摔倒滚落山下的可怕境地，不得不每次过完一个险弯就得停下定一下神，苟延残喘般的只顾喘气，感觉今天得要累死在这子午岭上！
这年久失修地狱一样路况没法不叫人绝望，体力透支的大脑开始冒出弃车的念头，每停下来一次，就每增加一次怎样弃车的盘算：想着该怎么让艾瑞克明白这路没法走了。。。，想着当天走不出去怎么在山上过夜。。。，想着车上东西扔掉哪些背走哪些。。。想着出山后怎样再把摩托弄出来。。。


我在对这辆超级白菜爱恨交加的超级煎熬中，在这该死要命的山路上苦逼不堪的时候。艾瑞克也在背着差不多半袋面重的摄影包，汗流满面地越走越慢，他也累得不行了。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耷拉在脑门上，全无发型，那股子神气劲也没了。我在这处稍显平缓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来是实在累得走不动了，二来想要怎么跟艾瑞克比划商量着弃车下山。
艾瑞克来到车前二话不说，伸手拿下车杯架上唯一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朝天仰脖就灌。我一看那架势，除了我身上带的保温杯里的茶水，车上只有这么一瓶水，还敢这么喝吗？！赶忙上去抢瓶子，嘴里直喊“No！No！No！”，硬是一把从他嘴里抢下来那瓶水。艾瑞克淌着汗珠子愣愣地看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我紧握着矿泉水，指着我腰里的保温杯，竖起两个指头，急得冲他说开中国话了：“只有这点水啦，你还敢一下子喝完哪？！”艾瑞克当然听不懂了，但看到我的手势和表情，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只得吃饭的时候一边啃着锅盔，一边小口抿着矿泉水。


透支的劳累和不透气的车服早让我们全身闷热湿透，身体捂在车服里像蒸馒头似的，不约而同地扒下车服。艾瑞克到这个时候还讲究呢，脱下车服上衣，只露出连袖子都汗透了的线衣。而我不管不顾地连车裤带衬裤地翻过来脱到膝盖下，一只手拉风箱似的呼扇着湿透的裤衩。我示意让艾瑞克也脱下来，他瞅了我几眼就是不脱，得，不脱拉倒，那就捂着遭罪吧。

驰骋

又细细浏览，一种无形的精神在激励着我！
一股涌动在我体内翻滚。

laoka

看楼主帖子蛮有意思的，还能像听说书一样听到宣太后的风流韵事。哈哈。

三月SY

继续期待猫国奇遇！

马可菠萝

一哥的叙事方式很独特，文笔干练、逻辑缜密、知识背景扎实，是摩托吧难得的精华旅行帖。

浩门河畔

国产白菜驮着艾瑞克的黑白照，一哥的记录照，还有老故事一般的叙述，带给我们片片遐想，向往着陇上行。

一哥

我坐在地上啃着干饼，寻思着着怎么让两个跟哑巴差不多的我们，进行一场彼此都能明白对方意思的有效沟通。而艾瑞克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让我累死累活的超级白菜，走到近前。我还以为他取什么东西呢，结果他把脖子上一直贴身挂着的钱包取下来挂在前车把上，拿起莱卡拍起照来。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跟车车拍照呢。


正午直射的阳光下，莱卡相机腰包挂在右前把，钱包挂在左前把，里面有他的护照证件。艾瑞克又取下他的眼镜，勾在钱包皮绳上，车上还搭着我俩的车服。我一直坐在树荫下懒得动，看着他摆弄钱包。


艾瑞克一如既往地认真拍着，我就在一旁瞧着。他拍完指着车又指着钱包，再指指莱卡相机，冲着我撅起嘴竖起大拇指，很满意地点点头，我笑了笑。是啊，摩托代表我，钱包眼镜代表他。我们一起来到这无人野岭之上，特别是在我摩旅十来年之中，还从来没有像这样的骑行叫我如此崩溃，也从来没有那一次的拍照是将我幻化成摩托。
我能想象出艾瑞克的莱卡里有那么一幅画面，泥点四溅的摩托背景前，静静地垂吊这一只汗迹斑斑的钱包，眼镜片折射着子午岭的纯净阳光，亮晶晶的。同是疲惫至极，我眼里的这辆摩托已变成我的痛苦煎熬，但艾瑞却能看到这般动人难忘的画面！看着眼前这一幕，叫我怎么说，又能说什么呢，我只好沉默地转过头，盯着前方延伸的山路，叹出一口气来。

一哥

最终我决定闭上嘴，不再说什么了。再次出发时，看着再次穿戴停当的艾瑞克，我大喊一声：“来思够！”，一把打着超级白菜，山间又响起了摩托的轰鸣声，继续开始了我们未尽的旅程。


几多山头，几多盘绕，几多感慨，都不必细说了。渐渐地，我感觉似乎上行到了子午岭的山梁高处了，视野中出现了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岭。远远地道路前方又见窑洞，这回不是只有两三个窑洞，而是成排成群的窑洞。在这人烟罕迹的子午岭里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窑洞，必定是一处重要之地。


骑到近前，很让人高兴。这里可是有住着人家的砖头箍窑呢，这下好了，一路上叫人发愁的断水可以解决了（我也吸取了教训，在后面的旅途中时时保证全车带上五瓶水）。在一颗大树前，停车下来，准备寻找人家找水。


此处远看地势很高，近看脚下深沟交错，是一处居高临下之地。虽无高大树木，但也是显现出一片茫茫林海的雄浑气势来。子午岭流传着一段民谚：“子午岭，山沟间，峁连峁，弯套弯，一旦走错实难缠，不是爬沟垴，就得又往梢林钻。”此言不虚，林道穿行果然如此啊。

一哥

看到有个窑洞门前有两人闲坐聊天，于是我上前来到唯一一个有人的窑洞套个近乎，打听一下情况。人家告诉我这里叫“午亭子”，原有居住这里的山民全都搬下了山，留下了这一口口门锁紧闭的窑洞。就这两个聊天的一男一女也不是这里的，男的小伙是山下合水县固城的，受雇于人来到这里放羊的。女的是陕西富县那边叫做“槐树庄”的地方的，今天是和老公上山来抓他们放养的土鸡，平时是不来的。这鸡养的倒是真省心，买些鸡仔往山里一扔，爱咋咋地，几个月半年后变成优质绿色土鸡，自己吃有营养，卖了还能有个好价钱。这等好事，我也愿意干呢，呵呵。


“午亭子”？我脑子开始翻腾起来，想起曾在有关“秦直道”的书籍资料见到过这个地名。再看地图，清楚标注在子午岭陕甘两省交界处，这里也是子午岭的山脊分水岭。真是堪称“一山隔两省，鸡鸣闻三县”。这个午亭子在中国北方历史上，特别是西北地区可是大有来头，简直可以专门做个学术研究课题。


把《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放在这里来唱，也是贴切不过分的。曾经历代繁华的午亭子，现在更多的窑洞是久无人居，显得荒废不堪。

金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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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007

看了此篇文章，受益匪浅。

火狐007

摄影大师有其独特眼光发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阳光胖子1

呵呵！很瓷实的帖子！！！好好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