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摩托闯中东，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有一种活法叫向死而生

毅义非凡

班达米尔湖周边的巴米扬荒原，颇有美国西部大峡谷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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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司机这装扮，怎么看怎么像恐怖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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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注意右边的牌子，阿富汗最常见的就是这种“禁止携带枪支”的牌子，但实际上几乎每家都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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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这文明的梦靥，依然控制阿富汗30%的土地，极尽所能地继续展示着人类残忍、卑劣的一面。回去的路上，我开始担忧返程——我还得过3道塔利班控制区的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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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巴米扬后，我按照喀布尔饭馆翻译的指示，买了一件长度及膝的上衣和一条蒙面围巾，把自己装扮地像个当地人。这到底有没有用，谁也讲不准，心理安慰吧。返程比来时更加危险，出发时间定在中午，塔利班会在关卡执勤。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明明怕得要死，却又被刺激吸引，侥幸心理因为一次成功穿越而不断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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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出发前，我破天荒地在旅馆的地毯上双膝跪地，祈祷了一番。我五体投地，额头轻触地毯，向伊斯兰教的安拉、佛教的如来佛祖以及基督教的耶和华祈祷，也向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上苍”寻求庇护。这时，大胡子司机打开手机上的指南针功能，说我跪的方向不对，应该面朝西方。于是我便换了位置，继续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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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意识的宗教行为，和当地的环境有着直接关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越是贫穷动乱的地方，宗教对世俗生活的渗透力越强。当一个人过分害怕、沮丧、绝望，或者灾难即将到来而自己又无力掌控时，他就暴露了动物本能，像动物寻找树洞般，渴望找到寄托与依赖。宗教，无疑是最佳选择。你只需信一个真神，然后祈祷即可。灾难过去了，真神便愈发伟大可信。灾难如期降临，则可以解释为我们救赎得还不够，真神依旧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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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完毕，我们踏上了凶险莫测的归途。坐在颠簸的面包车里，气氛压抑，令人呼吸不畅。这一次将直面塔利班，是安全逃脱还是就地被俘，只能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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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巴米扬，开了半个多小时后，司机停车，叫我从副驾驶换到后座，因为前方便是塔利班的地盘。音乐照旧开着，不时会有一辆摩托车驶过，车上的人背着枪。不用司机提醒，我也知道那是塔利班，因为他们不穿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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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插的各色旗帜

去巴米杨时，我只是恐慌，并没有过多的身体反应。但回喀布尔时，一个又一个的塔利班出现在路边，我分明感觉到手心冒汗。在极度恐惧的状况下，其实人的手并不是发抖，而是发麻，一阵阵的麻，有种被电击的感觉。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第一个关卡到了。这处关卡两边矗立着堡垒，三个塔利班背着枪正在查车。其中一个塔利班招手拦车，司机不得不停了下来。“萨拉马利贡”，他笑着用穆斯林问候语和塔利班打招呼。那个塔利班朝我看了一眼，我已经把脸蒙上了，努力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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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车窗外，离我只有半米远，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AK47步枪，以及他蒙在脸上的黑布。当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短短的几秒钟，就可能决定我余生的命运。这个塔利班或许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外国人坐本地的面包车，只是瞄了一眼车厢里的东西，便放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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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的堡垒

过了这道关卡后，司机也变得有些神经质了，他不停念叨着“塔利班，塔利班，塔利班”。他重复的这三个字，就像炸弹一般轰炸着我脆弱的神经。在塔利班的眼皮子底下，只要过程中出一点差错，我的人生就毁了。首先，我的旅行将就此终结，如果他们觉得我毫无价值便会杀了我，如果觉得我有价值，我将在塔利班老巢苦刑半年到一年。家里砸锅卖铁为我筹赎金，相关部门要想办法和塔利班谈判，等等。一想到这些，我便祈祷时间快点过去，对塔利班的恐惧也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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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极大地考验了我的心理素质，让我陷入了二十六年来最忧虑的状态。在那一个小时里，我无比强烈地意识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所有对生活的不满，对命运的抱怨都见鬼去了。我得向读者坦诚，勇气在那一个小时里完全崩溃了。我想起了父母，想起了曾经美好但最终破灭的爱情。那张因太久未见而渐已模糊的恋人的脸，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趁着手机还有微弱的信号，我向那串永远不会忘记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我期待会有回复，哪怕简短的一句“呵呵”，然而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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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仍旧不快不慢地前行着，我用手机给自己录了段视频，这让我稍微缓和了情绪。我意识到必须要控制自己，暗示自己淡定，因为越紧张越容易出错。我得忘掉过去的一切，只专注于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当你发现自己有相当大的可能会被关押在塔利班监狱里时，合肥的房价涨了还是跌了、前女友还会不会回心转意、iPhone7是买128G还是32G的，都已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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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暗示的效果非常明显。我渐渐平静了下来，手不发麻了，叫司机把音乐开得更大，并跟着大声哼起来。我想起了Zenith说的话：“如果死神要来找我，那么我呆在家里也躲不过”。在经过后面的两道关卡时，我都点上了烟，隔着蒙面的围巾吸上一口，吐出的却是压倒恐惧的勇气。你只有努力装作轻松，才有可能显得轻松。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戒掉烟，因为它总是能在极端的环境下，带给我暂时忘记的力量。